第37章 长谈(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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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长谈

柳沉疏自然不会不明白铁手和冷血何以会有这样震惊的神情——他们师兄弟四人之中,唯有追命的易容术最好,第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女孩子;但追命为人虽是落拓不羁,却是个极可靠的朋友,没有经过她的同意,自然是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别人,即便是与他亲如手足的师兄弟也一样——冷血和铁手只怕是仍旧以为她是男子,竟是与他们的大师兄无情一同断袖了!

柳沉疏忽然觉得肩膀和胸口好像一下子就都不疼了,一手揽着无情的肩膀,一边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那两个人——铁手素来是出了名的温和宽厚、待人周到,一贯都是个好脾气,这时候虽是满脸的震惊和僵硬,但却并不见什么怒意与轻视,仍还带着平日里的宽厚友善,一派宗师气度;至于冷血……那表情可就比铁手有趣得多了,早已不见了平日里的冷峻和坚毅,脸上两抹隐隐约约的红晕格外引人注意——柳沉疏这才有些恍然,冷血与她同岁,今年不过刚满二十,比无情尚要小上两岁,只是他平日里一向沉默寡言,又是出了名的坚忍执着,反倒让人有些忽略了他如今才不过是弱冠之龄罢了,真是意外的单纯和……害羞。

柳沉疏微微挑眉,好像还嫌自己先前的行止不够惊人似的,忽地垂下了眼帘,轻叹了口气,幽幽道:“我知道断袖一事实在是伤风败俗、世所不容,只是情之一字,实在……”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打住了,但有些话,本来就是不用说完的——铁手与冷血的神色虽仍旧还是有些僵硬,但目光却都已是渐渐柔和了下来,眼底甚至微有同情之色。

柳沉疏似是已经彻底玩得忘了形,才刚兴致勃勃地涨了嘴想要再说些什么,无情却终于是有些看不下去了,当机立断地截住了她的话头——一边抓住了柳沉疏的手,一边查看她肩头的伤口,难得好脾气地解释着:“三位师弟都是昨日才刚回京。”

柳沉疏这时候顺势回了头,无情抬了眼与她对视——眼底带着淡淡的警告之意,却又像是有着隐隐的暖意与纵容,似是并没有要她解释清楚自己性别的意思。

——事实上无情对此倒真的不是太过在意。那日在翠杏村,柳沉疏问他江湖上是否会传言两人断袖伤风败俗、有辱斯文,他便已经说过让她不必介怀了。柳沉疏若是不愿泄露女子的身份,那也并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师兄弟四人一同出生入死多年,早已情同手足,初时或许会惊愕犹疑,却也并不会因此而看低或是疏远自己。

无情的意思,柳沉疏自然也是看明白了,这下却是轮到她愣住了——转头看了眼仍旧惊愕却并无看轻与厌恶之色的铁手和冷血,又回过头来看了眼神色淡淡的无情,柳沉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笔,终于是一边摇着头一边满是无奈地轻声笑了起来——

铁手和冷血齐齐俱是一怔——那笑声轻软温柔,完完全全是一种属于女孩子的软糯。

“放心吧,你们大师兄并不曾断袖,”柳沉疏笑着,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那两人,一双凤眼里满是狡黠,“早先多有隐瞒,你们不要见怪才好。”

无情忽然想起那日她脸色苍白,却温柔认真地对自己说“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但我在乎别人怎么看你”时的模样,眼底的神色越发柔和而温暖。

“女孩子孤身在外,确实多有不便,”率先反应过来的人是铁手——他好像是一下子就松了口气,终于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的温和,朗声笑了起来,“倒是我们眼拙了,沉疏不必介怀。”

柳沉疏含笑点头,继续转了头去看冷血——冷血低低咳嗽了两声,脸上的惊愕同样慢慢退去,可那几抹绯色却不但没有消退下去,甚至反而还好像有了隐隐加深的趋势。

柳沉疏略有些不解地暗自在心底“啧”了一声,却忽然就听到追命又爆出了一阵哈哈大笑来:

“沉疏,你快别再看他了!女孩子对冷血来说就是天生的克星,若是敌人,他就下不了杀手;若是朋友,他就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再看下去,他恐怕以后都不会再说话了!”

话音刚落,别说是柳沉疏,就算是温和如铁手、冷峻如无情,也终于是忍不住一齐笑出了声来——冷血的脸色更红,好像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似的又狠狠咳嗽了几声,这才对着无情和柳沉疏点了点头,简简单单地道了一句:“恭喜。”

他虽是面容冷峻锋锐,此刻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却似乎是意外的好脾气,不止没有半分怒意,眼底甚至还隐隐带着暖意与欣慰——一场大战之后,师兄弟俱都平安,大师兄家仇得报、又找到了情投意合的女孩子,为什么不值得欣慰与欢喜呢?

……

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苦痛巷——先到柳沉疏那里大略包扎处理了一下伤势,而后师兄弟四人便去了六扇门,一同处理这桩案子接下来的善后与上报。

柳沉疏的房门白日里一向是不上锁的,无情处理完了一切后续事务、自六扇门回到柳宅的时候自然也是如此。无情没有多想,便如同往常一样信手推门而入,下一刻却是一下子就僵在了当场——

推开门后,入目就是榻上女子纤细姣好的身影,她身上只穿了一身轻薄的白色中衣,衣带系得松垮,隐隐露出之下暗色的抹胸与弧度姣好的锁骨,圆润白皙的肩头上那一抹殷红的血痕异常刺目,此刻她正用左手拿着药瓶、颇有些费力和艰难地给自己受伤的肩膀上药。

无情的身形有一瞬间的僵硬,片刻后终于反应了过来,立时就推着轮椅退出了房间、飞快地江门再一次关上。

正在屋内给自己上药的柳沉疏手下微微一顿,忍不住也低低咳嗽了两声,一边赶紧将自己的中衣向上拉了拉,一边加快了上药的动作,可谁知越是忙越是容易出错,这一来一下子就有些手忙脚乱了起来。左手本就不如右手来得灵活,一不小心被衣领绊了一下,手中的药瓶一个不稳便脱手滑了出去,摔在地上发出了“哐当”一声不轻的瓷器碎裂声。

等在门外的无情本就有些心绪不宁,一听这声响立时就是神色一凝,再也顾不得许多,再一次推门而入——就见柳沉疏刚刚自榻上站起身来,一边拢着衣襟一边弯腰去看地上早已碎了的药瓶,听到开门声下意识地抬了头向门口看来——

四目相对,两人俱是怔了一怔,而后不约而同地低低咳嗽了一声、移开了视线——微微一顿后,却随即就同时都笑了起来。

柳沉疏又取了一瓶金疮药,拢了拢衣襟坐回榻上,侧过头轻声问:“都处理好了?”

如今的时节尚有些春寒料峭,柳沉疏身上却只穿了一身轻薄的中衣,无情应了一声,却是微微皱了皱眉,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了一件完好的外袍,小心地避开她肩头的伤口、用宽大的外袍将她裹住,低声问:

“伤势如何?”

“只是些外伤罢了,没有什么大碍。”柳沉疏笑,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

无情下意识地看了她的肩膀一眼,接着问:“上过药了?”

柳沉疏没有回答,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晃了晃自己的手里的药瓶——无情低咳了一声,想起她先前给自己上药时很是费力的动作,神色微动,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迟疑了片刻后到了嘴边的话却是打了转,终究还是换成了另一句:

“先上药吧,我到外面等你……”

话音未落,手里便被塞进了一个略带凉意的东西——无情低头,就见原先柳沉疏手中的那个药瓶已然被她塞进了自己的手里。

“我左手动作不便,劳烦大爷替我上药吧。”柳沉疏那轻软温柔却又略带戏谑笑意的声音紧接着就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柳沉疏早已卸去了易容,无情抬眼,一张温婉精致的眉眼就近在咫尺,甚至连她颊边浅浅的绯色都看得一清二楚。

柳沉疏和他对视一眼,微微顿了顿,似是忽然又想起了些什么,又补了一句:“是我非要请大爷帮忙,故而是我占了便宜,不是大爷主动提议、想占女孩子便宜的。”

一边说,一边还煞有介事地用力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

无情斜斜看了她一眼——柳沉疏仍旧是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若是不曾看到她脸上的那两抹绯色,只怕他还真要以为她身为一个女孩子,此刻竟是半分也没有介意和不自在了。

无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却终于还是没有再耽搁下去,撑着轮椅起身坐到榻上,伸手将柳沉疏揽了过来,小心地将她肩头的衣服顺着衣领略略撩开了一些。她肤色白皙却并不显得苍白,泛着一股健康的莹润,几乎就像是一块上好的美玉,让此刻上头那一道深入皮肉的伤口看起来越发触目惊心。

无情已尽量放轻了动作,但柳沉疏的伤口颇深,动作再轻也总是避免不了触到时引起的疼痛——无情微微侧眼,就见柳沉疏睫毛微颤,脸上却仍是带着温柔浅淡的笑意,仿佛半点也未曾感觉到疼一般。

——柳沉疏,一直都是一个极要强的女孩子。

无情低低叹了口气,也不点破,只是小心地用纱布将柳沉疏的伤口包扎好,而后替她拢了拢外袍,握住了她的手,沉默了片刻后,慢慢道:

“我已派了人手去找欧阳大与杜莲的孩子了,不必担忧。”

柳沉疏微微怔了一下,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毕竟是杀了他的父母,也不便再与他多做牵扯。给他找一户好人家,让他安安稳稳度过一生吧——但愿他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他们都是幼时不幸的人,一个孩子若是没有家人的呵护与庇佑会多么绝望与艰难,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所以绝不希望再看到同样或相似的事再一次上演。欧阳大与杜莲虽是罪大恶极,孩子却毕竟是无辜的,不该为此付出这样惨痛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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