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二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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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名义上是为萧国祈福, 而非祭奠亡母,宫人们为他穿上华丽而繁复的衣衫。

萧国以黑为尊, 故此祭礼的时候都是着玄色。

楚宴被隆重的打扮了一番, 颇把周围的人都惊艳到了。玄色的衣衫领口用贵重的金丝绣着繁复的古纹,墨黑的发丝肆意垂下,外面笼罩着云纹的曲裾深衣。衣衫的下摆迤逦而下, 颇有几分行云流水之感。

楚宴的面色冷漠,并不带半点笑容, 气质凌冽而高雅。

他原本就生得好,仔细一打扮起来, 就更加吸引眼球了。

惊艳。

除了用这个词以外, 再也找不出此刻的心情。

直到韩铮咳嗽了一声,众宫人才迅速低下了头,害怕方才看呆陛下的行为会引火上身。

“走吧。”

“御驾起——”

太监们一声声的喊着, 虽然此次楚宴带的人不多, 可光看这阵仗也算吓人了。

楚宴坐在御撵之中, 周围摇摇晃晃。

皇帝出行, 全城百姓跪地让出了一条道路。

而人群里, 林瑾之深深的伏拜在地, 看着楚宴身边骑马保护的韩铮, 内心快要被嫉妒和黑暗所填满。

为何……为何你只信他。

此刻, 林瑾之懊悔极了, 自己当初为什么非要选韩铮,让他有机会来宫中见到了陛下。

巨大的懊悔之情涌入心头,林瑾之在地上逐渐捏紧了手。

他这是自己给自己送上了情敌,悔之晚矣。

等出城以后,郊外的百姓就少了许多。

寒山寺位于皇都之南,行程大约两天。

楚宴在御撵里昏昏欲睡。

夜色渐晚,早有人去行宫通知,让他们备好绵软的锦被,殿中再熏上香。因为行程就两日,而楚宴又是每年来寒山寺,所以行宫便在第二年的时候动工了,直到最近才修好。

“陛下,行宫简陋,但好歹比扎营好。”

“嗯。”楚宴淡淡的应了一声。

他这次带的服侍的人少,楚宴身上的衣衫又繁复。他觉得麻烦,所幸指了一个人进来:“你,找个婢女帮朕更衣。”

这士兵是韩铮的人,一看楚宴点了他一下,立马涨红了脸:“诺!”

士兵一溜烟的就离开了,没过多久,从楚宴背后走过来一人。

楚宴心想那士兵动作真是麻利,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婢女了。

他微微阖眼,而身后那人似乎环住了他的腰,然后从背后解着他的腰带。

楚宴瞬间便睁开了眼睛,朝后面的位置望去:“大胆。”

林瑾之的黑眸里透着一层寒霜:“陛下不是想让人给你更衣吗?臣愿意亲手来做。”

“你怎么混进来的?”

“臣一直都在。”

楚宴的腰带已经被林瑾之给拿下,衣衫顿时散落开来。这衣服繁复,做工线条却行云流水,衬得美人如玉。灯下看美人儿,楚宴的容貌也柔和了好几分。

林瑾之的目光更加痴狂,痛苦万分的喊出:“为何我爱上你,你又对我防备至深,只信别人……”

楚宴低垂着眼眸,嘴唇发白:“还用再问?”

林瑾之的话戛然而止。

他自是知道的,楚宴害怕再相信他了。

上一次,他给了他温暖,又推他入地狱。

如今给地狱里的楚宴伸出手,在楚宴看来却犹如细细的蜘蛛丝一样,那只是引诱人上钩的东西,看着的确是有希望,可实质稍微捏在手心里都会一拉即断的。

林瑾之的身体微颤,再也说不出话来。

只是他不甘……极其的不甘啊。

“为何是韩铮?为何偏偏是韩铮?”

“除了他,朕还有谁可以信任?”

正当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楚宴脸色一凛,仿佛忽然听到有谁喊刺客。

殿内的烛火忽然被风给吹灭,林瑾之下意识的朝楚宴的方向望去,月光照得他的脸又清冷了一分,可楚宴的身体却很单薄。

楚宴拔出了悬于床头的长剑,终究道了一句:“你不会武功,倘若真有刺客,便站在朕的身后。”

林瑾之愣在原地,他这是要护着他?

他,竟要护着他!

林瑾之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心仿佛泡在温水里。

这段时间,他太受楚宴的影响了。楚宴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能让他的心情起伏不定,时而悲,时而喜。

刺客终于破门而入,楚宴的武艺不算太好,怎能抵挡住对方的攻击。

刺客身手敏捷,用的是短匕,而他的长剑反而拖累。

“小心!”

刺客狠狠的朝着他的眉心刺来,楚宴避无可避,狠狠的闭紧了眼。

只听‘碰’的一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被韩铮挡在身后。

楚宴脸色微变,眼见着韩铮朝对方缠斗起来:“走!”

楚宴忽然想到什么,不由脸色煞白:“……为何现在还没人来救驾。”

林瑾之也想到了,他连忙拉着楚宴想离开此处:“先离开!”

那边韩铮到底受着伤,开始还在上风,逐渐的又因为体力不支的缘故而落了下风。楚宴被林瑾之拉着离开,刺客却不想让他离开。

与此同时,又有另一人破门而入,竟然乘韩铮不备从后面偷袭,一剑刺入了韩铮的身体里。

月色之下,屋内的光线很是昏暗。

楚宴睁大了眼,看到韩铮的鲜血流出来的时候,他耳朵发鸣。

“韩……”

韩铮的身体径直的倒了下去,他若不是受着伤,怎会被两名刺客得逞?

楚宴还没来得及喊出来,他便已经倒在了血泊里。

两个刺客喘着大气:“韩将军虽然受伤,却如传闻一般骁勇,若你不来增援,今日的任务得完不成了。”

他们一步步朝着楚宴走来,林瑾之却一个反身挡在了楚宴的面前。

楚宴心绪震动,没想到林瑾之会舍命护在他面前。

“你让开!”

林瑾之笑了起来,眉目之中温和极了:“我知陛下恨我,本来应该去死。可臣答应过陛下,绝不比陛下先死一天。”

楚宴睁大了眼,原来林瑾之一直记得这个?

刺客的动作略微迟疑,却还是刺了过去,直到燕峰进来的时候,楚宴才喊了一声:“抓住他们!”

当屋内重新被谁点燃烛火,那把剑被刺偏了位置,林瑾之流了许多血。

他不比习武之人,直接昏迷了过去。

“燕峰,快去找随行的太医过来!”

“诺。”

楚宴又看向了那边,脸色煞白的爬到了韩铮那边。

“韩铮……”

“我总以为义兄章文……是陛下之过,才令他五马分尸,连尸骨也找不全。咳咳……可叹我直到最后才发现。”韩铮的胸腔里有血腥气,看到楚宴微红的眼眶,忽然笑了起来,“陛下,我是不是很愚蠢?”

“不。”楚宴的声音哽咽着。

韩铮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体力和鲜血飞快的流失,身体越来越冷。

“陛下,你能凑近一些吗?”

楚宴依言凑得更近了些,韩铮的手染上了鲜血,颤抖的摸向了楚宴的脸。

顿时,那个地方就染了血色的花朵。

“臣,想再为陛下唱一曲。”

“别说话,你流了很多血。”楚宴的语气里带着颤音。

因为失血过多,韩铮似乎听不太清了。他自顾自的唱了起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是楚宴教他唱的曲子,原本是想说与林瑾之听。此刻听在楚宴的耳朵里,直让他痛得呼吸都轻了。

“小舅舅,别唱了……”

黑夜里,韩铮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睛也看不见。只感受得到脸上有温热的液体低落,他问:“陛下,你是哭了吗?”

他的声音快要消散,融化在这黑夜里。

“臣、臣大约知道这首词的意思了。”

直到最后,没了声响,那只抚摸着他脸的手,也彻底的滑落了下去。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心悦你。

楚宴痛苦得说不出话,世上会真心待他的人,都会死于非命吗?

楚宴觉得很冷,冷到牙齿发颤,冷到他想去拥抱谁。

可身边无一个他可以信赖的,楚宴便抱住了韩铮的尸体,想要取暖似的。

“韩铮……”

楚宴一声声的喊着他的名字,眼泪不由落下。

燕峰带着太医从外面走了进来:“陛下,太医带到了。”

“先给林瑾之医治。”

“诺。”

那边的太医在为林瑾之做紧急处理,楚宴一直抱着韩铮的尸身,冰冷的问:“刺客呢?”

“服毒自杀,看来是死士。”

楚宴问:“查清楚哪里来的死士。”

燕峰叩拜在地,迟迟没有行动。

楚宴看了过去:“为何不动?”

燕峰的语气很平静:“臣已经知道了是哪家的死士。”

“……谁?”

林瑾之的心头忽然有极不好的预感,特别是燕峰刚刚进来的那一眼。当燕峰那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林瑾之的心沉入了谷底。

“是林家。”

林瑾之呼吸也紊乱了:“陛下,非臣……”

楚宴放下了韩铮的尸身,失魂落魄的走到了林瑾之身边:“林瑾之,你到底要欺骗到朕到何时?这次的出行,分明没有你!你又是怎么混在里面来的!”

那两个死士看见他的时候动作略一迟缓,甚至没有杀楚宴的时候,林瑾之便猜到了。

听到楚宴的质问,林瑾之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来。

是他父亲。

林瑾之一直低着头,等待楚宴降罪。可对方迟迟没有动静,等他抬起头的时候,才看见泪流满面的楚宴。

他从未在他面前哭过,尤其哭得这么凄惨。

林瑾之的心脏被狠狠捏紧,心痛到无法说话。

楚宴的身体摇晃,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林瑾之连忙接住他的身体,想起太医的话,早已是脸色煞白。

“太医别给我包扎了,去看看陛下!看看陛下!”

楚宴的精神越来越差了。

每一日,则更加严重。

咳血日渐严重,想必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

不过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在还清醒的时候便留下了诏书——命信王,成下一任的皇位继承人。

朝中升起轩然大波,却没有人敢怀疑这一点。

毕竟之前陛下就已经下旨让信王监督朝政,再加上陛下的兄弟都死光了,皇室血脉除了信王还有谁呢?

信王住进了皇宫,看着日日忘却一切的楚宴,心里难受至极。

而林瑾之却在此时请命,想让楚宴住在宫外,找个清幽的院子比较适合他养病。

信王知道此处对楚宴来说犹如笼子般,他虽然不舍,还是同意了林瑾之的话。

新的院子的确清幽,是信王挑了好久才挑中的,也算是为楚宴这个皇兄尽一份心意。

林瑾之不再入朝,而是日日伴在楚宴身边。

他想起以前的事情,这一日便给楚宴带来桂花酒,交于楚宴。

“陛下,这酒好喝吗?”

楚宴却仿佛与世隔绝,林瑾之喊他,他也只是看着别处。

林瑾之内心痛苦万分,忽然想起以往年少时,曾见一少年风姿绰绰的站在垂丝海棠之下。

他买来桂花酒,与他痛饮。

少年的眼始终柔和,带着丝丝儒慕。

可现在……他却心死如灰,什么也不上心了。

林瑾之紧咬着牙关,眼泪轻轻滑下。都是他的错,才会让陛下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似乎见他哭,楚宴转过头来盯着他:“为何哭?”

“陛下不是不想理我吗?”

楚宴:“……”

林瑾之微怔,身体轻颤着,最后……笑容加大。

不管痛苦与否,都得笑啊。

因为,有个人纵然这幅样子,也在乎着他的喜怒。

“陛下,再饮一杯吗?”

楚宴盯着那个杯子,并未说话。

春雨如酒,连绵的雨丝很快就下了起来。天边呈现一片青色,林瑾之连忙拉着楚宴去了亭中,那些雨丝打在身上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凉。喝酒原本暖身,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暖意却被春雨散去。

林瑾之第一时间看向了楚宴,悄然问他:“陛下,冷吗?”

楚宴手里似乎一直捧着什么东西,林瑾之想去看,却发现那是一个杯子。

他就这样举着,捧到自己的面前:“……喝。”

林瑾之终于忍不住眼底的泪水,接过混合了春雨的酒水,一饮而下。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任务完成,正在抽离。]

[是否选择世界存档?备注:宿主总共有三次世界存档的机会,先前已经用过一次,这个世界是否存档?]

[否。]

[收到。]

楚宴不小心打翻了桂花酒,酒水就这么流了下来。

林瑾之无奈,只好给他擦干净。

“陛下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楚宴知道自己时日无多,纵然林瑾之可恶,他也想再看看他的脸。

这种感情,多么可笑。

楚宴忽然很想问清楚:“你知道林侯爷做的事情了吗?”

“知道。”

楚宴的脸色苍白如纸,最后那一点希望破灭。

林瑾之望着他:“我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

“以前?”

“嗯。”

楚宴多年来的心结终于解开,他最终笑了起来,庆幸自己在死之前问了林瑾之这样一个问题。

原来……他不是有意骗自己的?

原来,都是林侯爷一个人做的。

楚宴的眼底缀满了眼泪,为何他们会闹到这种地步?

不过无论如何,他时日无多了:“瑾之,你知道皇兄去了哪里吗?”

林瑾之语气一顿:“……怎会这么问?”

“他说过……说过不会入黄泉,要生生世世缠着朕,你说……死掉的人倘若不入黄泉,会去哪里?”

林瑾之知道着俨然成了楚宴的心结,抱着他默默不语。

楚宴朝他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瑾之……朕害怕。”

林瑾之心痛无比的抱住楚宴:“臣日日夜夜陪着陛下,陛下若是害怕,就抓住臣的手可好?”

听见林瑾之的话,楚宴忽然就不说话了,神情重新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春雨斜斜的飘落,楚宴看着外面的雨出神。那些雨丝全都拍打在他身上,楚宴淋了雨,精神却好了些。

许久之后,林瑾之才听楚宴轻柔的说了一句:“林瑾之,朕不恨你了。”

爱也好,恨也好,都太累了。

林瑾之的结局如何,楚宴已经不知道了。

他被抽离出了那具身体,重新回到了虚无的空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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