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五章 流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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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一个月前的普甘,那日店门之前,中文正在落泪又欢喜,想着这店开得及时,好歹能让殿下早些恢复。

一队老鼠从他脚下游过,他看一眼,心想老鼠排队也挺整齐。

一刻钟后,高塔上,女王看着一张黄色纸片上各种古怪的字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满是羡慕。

“原来,他有爱人啊。”

片刻后,她又道:“也是啊,他的眼神,都是思念呢。”

又过了片刻,她道:“可是,我还是想留下他,怎么办呢。”

这一回终于有了人回答,一个嘶哑的老妇声音道:“我王既然降下意旨,那普天之下都该遵从。”

女王笑了笑。

“他会留下来的。”

“你看,他那么喜欢那片花田。他每日喝的水,吃的米,饮的汤,闻的香气,甚至睡的床铺,都是那片花田的赐予。他已经离不开那片花田了,那自然,他也就永远,离不开我了。”

……

是年夏,湖州刺史文臻,于定王燕绝驻王驾之所明园,遭遇定王矫诏下令刺杀,幸得忠心部属拼死相救,险死还生,其间失踪近一月。

事件发生当日,湖州州军和定王护卫发生激烈冲突,湖州长史张钺硬顶王驾,带领两千州军和定王护卫对峙一日夜,强硬押逼定王燕绝出湖州。燕绝出湖州后,又遇城外州军大部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被惊得不得不一路狼狈疾走,逃奔定州。

此事传回天京,朝野震动,百官群情愤涌,闻老太太再次殿前长跪,三问书屋学子于宫门广场前静坐,全天京江湖捞好相逢全部歇业,文臻出资刚刚在建的新型技校停工,整个天京,茶楼酒肆,官府贫家,书房闺阁,物议纷纷,无人不知湖州巨浪又起,无人不知为皇家兢兢业业的女刺史在湖州被皇族所迫,身罹大难。

有声援派必然有反对派,在京闲散的安王和司空郡王等人上蹿下跳,暗指文臻“失踪”内有蹊跷,又指书生风潮是文臻暗中煽动,是为不臣之心。然而这诛心言论还没出得宫门,便有书生闻讯怒极,撞死在正阳门前以表心迹,静坐事件顿时变成流血事件,悲愤情绪升级,同时也激怒了一批本就对当初指控文臻第三种阴谋论官员十分愤懑的臣子,鼎国公厉响举着自己镶铁尖的靴子追了司空群半个广场,最后硬生生当着全广场书生的面,敲了司空群一个头破血流。

与此同时,文臻关于燕绝之前求雨惹山火毁百姓祖坟导致民变的弹劾奏章,张钺的自请罪责奏章,连同湖州百姓泣血求告万民书一齐递上了皇帝的案头,仁泰殿风雨不止,景仁宫一日三惊,遥远湖州的一呼一吸都牵动着整个天京的步调,是为皇朝建立百年来从未有过之奇迹。

燕绝此刻也惶惶不可终日,连发三道自责解释认罪的折子回京,并下令一半护卫日夜寻找文臻,险些把整个翠湖都抽干。之所以还留下一半人,是因为他哪怕逃到了定州,也日夜不得安枕。定州和湖州相邻,百姓早已听闻他在湖州所作所为,所谓物伤其类,对这位湖州搅屎棍也是深恶痛绝。燕绝初来时还想勉强摆一下皇子威风,结果皇子仪仗还没摆开,就遭到了不明天外飞物——一包大粪袭击,泼了个满头满脸,待要寻找罪魁祸首,满街人山人海哪里去寻,而燕绝此时才发现,满街人山人海,目光如冰眼神似剑,盛夏天气,看得他浑身起栗,当即匆匆钻回轿子,一溜烟奔向定州刺史府,龟缩着再也不敢出来,饶是如此,还经常有天外飞砖砸入刺史府,刺史府不得不下令加强防备,燕绝也不得不令自己一千护卫整日寸步不离地守着自己,散个步都围得密不透风。

这一个炎炎夏日,他煎迫了别人,最终都孽力反馈了自己。

而他也迅速超越了燕绥在朝野的恶名,荣膺东堂新任“最恶皇子”称号。反倒是燕绥,人们如今想起他来了,倒觉得这位从来不随便欺负人,也不为难百姓,虽然难搞,但针对的多半是大佬级别,只要不招惹他,他才懒得理你,平日里也行事低调,仔细想来,真是个好人呐。

燕绥如果知道,大抵要谦虚说一句:都是同行衬托得好。

那时候文臻昏迷未醒,被转移到秘密处所治疗休养,生死未卜,一度被认为可能一辈子都醒不来。张钺等人受到莫大刺激,床前抱着孩子发誓,便是拼了仕途性命,也一定要燕绝付出代价。

燕绝之前还勉强过了几天安生日子,但随着时间推移,文臻始终不见,张钺主持湖州政务,将新任湖州别驾扣押,连发联名奏折向朝廷哭诉实则施压,毛万仞带领湖州州军以怀疑定王掳走刺史,得寻找刺史之名,停在定州城外,隐隐以围城之势,给整个定州城造成了巨大的压力,定州刺史日夜难眠,定州百姓无法出城经商打猎买卖,生活受阻的结果必然是怒不可遏,民潮一触即发。

燕绝便如被架在了火上烤,还被在不断添火,这火头在湖州和天京同时燃起,当流言已经从天京内室传入街巷,在每一条陋巷每一家小店里流传,并且渐渐转为朝廷迫害封疆大吏,燕绝有不臣之思时,关于对定王燕绝的处置诏令,终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出了景仁宫,据说帝闻之,大怒,令定王立即免冠披枷回京,夺王爵,杖三十,降为云阳公。

燕绝成了东堂史上第一位因朝臣获罪失王爵逐出京都的皇子。

哪怕其间容妃深宫长跪,哪怕燕绝回京后宫门立雪,终究没能挽回亲王的尊荣,燕绝出京之时,只在宫门之前磕头跪别,无人相送。

与此同时,湖州叶县小叶村人氏,叶寡妇长女叶大丫上京叩阍,状告川北唐家和前湖州刺史勾结,收取重税,并在新任刺史任职之前,在小叶村等附近村镇收取春赋,且提前收买小叶村民,伙同全村伪造春赋之事,以此误导新任刺史追查一年三赋,从而掩盖其在赋税和丰宝仓等事上的手脚,同时状告蒙珍珠一家恩将仇报,反咬恩主,欺君罔上,罪在不赦。

这件事自然是文臻的手笔,燕绝拿出旨意的那一刻,她便明白了果然一年三赋是假的,是做给她看的,目的是转移她注意力,好方便他们在丰宝仓等处的行事。小叶村的村民半被蒙蔽半被收买,而蒙珍珠一家就是真的狼心狗肺了。她当时秘密被救走养病,一开始还瞒着消息,不让燕绝知道,且让他为杀死刺史惊慌着,醒来后便下令去寻找大丫,将苏训的死讯告诉了她。

果然性情刚烈的大丫,选择了为苏训报仇,能咬唐家一口是一口。否则她一个小丫头,如何能顺利上京叩阍。

有了大丫和她寡妇母亲的证词,之后蒙珍珠也再次反口,痛哭流涕说是被人收买胁迫,朝廷再派员下小叶村和湖州各处调查,一年三赋是文臻别有用心的说法不攻自破。当年秋,蒙珍珠之兄被斩弃市。蒙珍珠与其嫂被充为官奴。孩子则由寡妇带回小叶村抚养。

苏训的尸首最终还是费了很大力气捞了上来,最后葬在龙祠后山,前任别驾王黼的尸首,文臻也让人收尸并运回湖州,与儿子安葬在一处,让他们父子在地下团圆,至于苏训母亲的事,则在托人暗中慢慢寻访。

在自己府中,她给苏训立了牌位,牌位上是苏训真正的名字,叫王雩。

雩,祈雨也,虹也。

风乎舞雩,咏而归。

他是文臻人生命途上祈来的及时雨,最终散作翠湖之上一抹虹,流光刹那,惊艳永生。

但大丫把牌位抱走了,说要终生为他守寡,文臻也没拦她,世上事各有缘法,自己能做的,便是一生照拂她罢了。

一个月后,文臻抱着满月的孩子,在府中做了一个秘密的满月,万幸,或者可以说是神迹的是,孩子没有受到母体和出生那晚折腾的影响,也没有受到父亲的任何遗传,身体非常健康,比一般婴儿更加强壮,只是文臻终究是产后大病,没有奶水,不过看孩子也不介意这个,她也无所谓。而且那晚折腾太过,同时又碎了两根针,这也是造成她险些丧命的原因之一,她给自己把过脉,因为这一遭,她以后要想怀孕,也是难了。

当然她还是无所谓,虽然只生了一个,她已经怕了,燕绥要是封建思想想多子多孙,他自己生去。

不过就文臻看来,他才不在乎呢。

孩子这种会和他抢老婆分老婆宠爱的麻烦玩意,一定是越少越好。

孩子满月那晚,文臻正式让孩子认张钺做了干爹,抓着孩子的小拳头对他作揖,张钺抱着孩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宴毕,文臻也抓着孩子的小拳头,对着南方作了揖,笑道:“你那个便宜爹,恐怕还不晓得你已经来作妖了呢!”

娃娃翘起小牛牛,以一泡新鲜热辣的童子尿,表达了对他便宜爹的无上敬意。

与此同时,燕绥从床上坐起,迎着初升的日光,忽然对中文道:“算着日子,蛋糕儿也该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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