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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的包厢里,似乎还在敬酒,喧哗声不断。然后又进去了两个、三个、四五个人。怎么有这么多人来?
我听着他们谈笑的声音,心也跟着被揪得越来越紧。搁在我面前的餐巾纸渐渐被我揉成一团,松开,绽放成花的样子。
他不会是去找许安东的麻烦了吧?我忽然担心起来。许安东,你能有事,你要是有事,我也不活了。我暗暗对自己说。
许安东,一想到这个负心汉的名字,我的心就被揪起来,生生地痛!在我心痛如绞,痛不欲生的时候,不知道在哪里的你,会有一瞬间地想到我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要忍受你身上那种来自西伯利亚的气息,你的脸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对我就这么吝啬,让我每次看见你的时候,唯一想到的就是砖头或者麻将。
是的,明明你的脸型不是这样的,却总是让我感到你的脸四四方方,而且寒气逼人。你有那么多的仇恨吗?当初抛弃你,折磨你的人不是我啊!为什么,看你在人群里会笑得像朵花似的,好像这些人跟你关系才是最密切的!为什么你这么无情,我现在还在无可自拔地想你?还有,你身边那个的漂亮女人是谁?不要告诉我你跟她泾渭分明,我清楚地看见她的手被许安东紧紧抓住!
放开这个帅哥,让我来。如果够勇气,我应该冲进去,这么大吼一声。可是我不敢。
学校旁边的小剧场现在还在,只是村里的孩子已经不喜欢到那去玩了。我记得我们读书的那时候,教我们语文老师最喜欢组织我们去那,听他唱戏。整个乡就一个小戏班,就是他家里的。他的爸爸妈妈,从前也是在这里演出的,后来被外地来的一个大老板看中,才双双离开家乡去大城市里发展。不知怎地,把年幼的许安东留在乡下,一住就是十年,间中也没有来看望他。
虽然没有正儿八经地演出服装和道具,化妆也很简单。但是只要他往台上一站,很快就会聚集很多人,甚至外乡的人都会赶来看戏。他外公外婆当年也是演戏的,后来年龄大了,就把希望放在他身上,我经常看见,夜静无人的时候,他和外公在空旷的晒谷场里练基本功。
只要他上台,我们所有的人都会不知不觉地被他吸引。我不知道那时年少无忧的他,是如何把中年秦琼卖马时的悲凉心情演绎得这样淋漓尽致的,但是我知道他成功了,因为每次演这一出的时候必定爆满。
放眼看去,就连远处的高山和溪水都成了他的点缀。
这些依依呀呀酸涩难懂的唱词从他的嘴里念出来,竟然成了最曼妙的歌声。然后我侧头看着你,你目光平静地看着远处的他。
暮色四合下,依稀能想见烟波画舫。如果能生在很遥远的过去,我们应该会是最令人羡慕的一对才子佳人吧!我这么想着,然后看着他,掩嘴偷偷地笑。
破旧的小剧场里,直到曲终人散,他才想起朝我投来无意间的一瞥。我看着他黑漆漆的眸子,经常会想,在这双眸子里,将来会淹死多少无知少女?
我双手托着下巴,坐在脱了漆的木凳上面,傻傻地看着他。
然后他什么话也没说,站起来,弯腰,拿起自己的凳子就走了。我慌忙也拿起自己的凳子,追了上去。
橙色的暮光里,留下了他的身影,也留下了我的。
我跟着他走在田间的小路上,像只快乐地蝴蝶围着你转。
然后、然后就不知道怎么了,他抓住了我的手。
着急地说了一声,“小心。”我这才看见他手上的伤。但是我当时还不知道这些伤都是因为他不肯学戏而被外公打的。
池塘边,野鸭凫水而去。
我身子呈往后微倾着,一只脚踩在松软的泥地里,一只脚则凌空抬起。你拽着我的一只手,而我的另一只手还斜着往上提着一双有些脏了的鞋。
多么可笑的姿势!可是,却偏偏被他看了那么久。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苍茫的暮色下,他的脸也由先前的白皙慢慢转为羞涩的红。我听见野鸟的叫唤声,我也知道我该快点回家了。可是心里,无论如何都无法先一步地松开他的手。
即使夜幕落下来,他也会找到我的吧?
真的很想靠近你,告诉他,我的心里一直有你的存在。
虽然夜色蒙蔽了我的双眼,但是只要我的脉搏还在跳动,就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就像之前,站在他包厢的门外,虽然我由始至终都没有朝里面看看,但是,只要听到声音,我就知道他在。
许安东,你是我最爱的许安东。
如今我人就站在这里,你会不会像从前那样,看到我不见了,偶尔还会回过头来,寻我一次?
我保证,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在漆黑的夜里抱着你说:“许安东,我怕。”不会再眼泪鼻涕一起流,蹭脏你的衣服了。许安东,我已经长大,懂事了。你不要再嫌弃我,好吗?
房门外,突然响起某种物品碎裂的声音。
隔着门,我只看到付远生拿着什么东西摔在地下,但没有看到他摔的是什么东西,估计不会太便宜。这个败家子,要不是仗着老爹会挣钱,哪里容得他如此张狂。原来嚣张也是需要本钱的。
然后听见那个被付远生训斥过女孩就带着哭腔说:“对不起,我们经理说他现在很忙,没时间过来。您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先告诉我。我会尽力替您做到的!”
我听着她的话,不由得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曾经也是那么单纯,不解世事。在某家酒店打工的时候也是,客人说要什么,就给他什么,他说要找我们的经理,我就真的去替他把经理请来了。
结果,我当面被客人训斥了一顿不说,还连累了经理被客人投诉。
客人走了之后,经理看我是百般不顺眼。薪水每天扣一点,扣到最后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等后来再换一家酒店打工的时候,我就学乖了。没到天崩地裂,或是有什么好事的时候,我一定不会去麻烦我的经理或老板。
解决问题的能力也随之逐步加强。因为我懂得了什么叫做见风使舵以及顺水推舟和隔岸观火。这些成语在学校学过,但是哪里有在社会这个课堂上学到的来得深刻。
也因此得到不少同事,尤其是经理的好评。
虽然那段时间过得很辛苦,但是,只要一想到有许安东在身边,不,更确切地说,只要一想到我是身在有许安东生活的城市,心里就觉得很开心,觉得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也怪我从前不喜欢念书,毕业之后又不想和村里的其他女孩那样,随便找个人嫁了,便追随许安东来到城里瞎折腾。那个时候许安东还在读大学,而我可以赚钱,我觉得真是……好开心啊!我曾经那么强烈地渴望着能养着他一生一世,想长成一棵大树,为他遮风挡雨,而许安东,却清楚地告诉我说他统统不需要!
许安东,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的自尊心要这么强吗?就不能偶尔迁就我一下,看到我买东西给你的时候,假装很开心地笑一笑么?
你知不知道当年,十五岁的我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从那个被层层山包围着的小山村里走出来?你知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在半路上走坏了一双鞋,最后只能赤脚走完那段剩下的路程?你知不知道当我好不容易走到镇上,满心欢喜地要搭车过去找你时,却一不小心踩在碎玻璃上那种锥心刺骨的疼痛?
可是,因为你,许安东。
因为你曾赐给我的那些美好的回忆,还有,你不在我身边,我才又把这些事情通通忍了下来。我只想要靠在你的肩头哭泣,我只想给你看到我的软弱和难过,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我一点小小的安慰。
你知不知道,当我历尽艰辛奔向你的时候,踹着的是一颗多么火热的心啊!
开弓没有回头箭,许安东。
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后悔为你做这些。
哪怕是在酒店被人拍下那样不堪的照片,都没有后悔追着你从村里出来。说起来你也许不信,当我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回想这一切的时候,心里还在想着:幸好啊!幸好我的许安东还平平安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