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4章百川沸腾(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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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的夜风裹挟着河水的湿气,卷过连绵的曹军营垒。

中军大帐内,油灯将曹操与荀彧的身影投在晃动的帐壁上,如同两只困于罗网的巨兽。

案几上,摊开的几卷简牍墨迹犹新,皆是关于河洛、河东之地近况的密报。

人类最大的恐惧,就是对于死亡的恐惧。而在这一种死亡恐惧之中,还有一部分是因为『未知』……

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也不清楚为什么死。

就像是现在,曹操和荀彧知道他们要面临生死抉择,一样会产生恐惧心理。

尤其是当曹操觉得斐潜像是一个『挂壁』一样,什么都能抢在前面的时候,除了恐惧,也有些愤怒。

凭什么?!

『主公……』荀彧缓缓的说道,『骠骑之制,乃循民意也……关中之民,与山东之民,多有不同……』

民心,在不同阶段,不同立场的人嘴里,代表都是不同的……

『民意……』曹操愣了一下,沉吟起来。

『关中之民,因骠骑之制,得以喘息。』荀彧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些喟叹,『其制之要,在于授田以安身,轻徭以养力,薄赋以蓄财。农人耕耘者,庄禾多纳存;工匠技艺者,官府购其物;乃至商贾,亦得商会之统御,有序买卖,不抑其利。是以民心稍定,各安其业,虽经战乱,元气渐复。此非骠骑有通天之能,实乃其政令所向,以民力为根本,令耕者有其盼,劳者得其偿,故民乐为用,趋之若鹜。』

曹操眉头紧锁。

道理简单么?

简单。

但是……

『反观山东……』荀彧的声音更沉了几分,带着深深的无奈与痛切,『豪强并起,膏田满野。小民所拥之田,十不足一,却赋税徭役依旧,不减反增!豪族借天下之乱,或隐匿人口,或转嫁负担,层层盘剥,敲骨吸髓。州县官吏催逼,如狼似虎,稍有迟缓,便枷锁加身,破家充役者不可胜数!青壮或死于沙场,或疲于转运,田野荒芜,十室九空。妇人孺子,亦不得安生,冻馁而死者枕藉于途……此情此景,主公……主公亦是多有喟叹……』

『……』曹操沉默。

没错吧,老曹同学的千里无鸡鸡。

失其民者,终将失天下。

大汉原本也是立足于『民』的,汉文帝制定的政策,就是为了天下百姓修生养息……

但是后来就偏向于『士』了……

而且越来越偏,到了现在,便是积重难返,难以回头了。

荀彧顿了顿,『此外,关中治所左近,寻常佃户之子,竟有入蒙学识字者……其军中士校,亦以文墨为要……此乃移风易俗之变也,山东之地……恐难行也……』

曹操点了点头,『守山,青龙……嗯!昔日古今之争,山东中原以为不过就是经书之论,谶纬之辩而已……呵呵,哈哈哈,好手段啊!』

荀彧默然。

曹操浓眉紧锁,『吾当年行屯田,抑兼并,欲解黎庶倒悬……然豪强如百足之虫,盘根错节……』

他想起兖州、豫州那些表面恭顺、暗地掣肘的世家,想起推行度田时遭遇的层层阻力,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吾需其粮秣,需其子弟为官佐,需其门生故吏维系州郡……此乃山东死结!』

荀彧也是叹息,『豪强视佃户为私产,如豢牛羊,岂肯轻放?吾等若是行骠骑之法,恐未及推行,便是天下大乱。』

曹操眼中闪过些许复杂神色,『然……此等难题,斐子渊却是解了!』

曹操抚掌,像是在给斐潜喝彩,『细究其「新田政」,其狠厉之处,在于清丈田亩,重定户籍,凡隐匿之田、逃匿之口,尽数收归官有。日依附豪强之佃奴,今为官家之屯户……』

『此策,固然绝非仁政,乃刮疗之猛药也……』曹操说到此处,微微摇了摇头,『早先以为……然如今观其仓廪之丰、丁口之壮、军械之利……ε=(ο`*)))唉……』

帐内陷入沉寂,只有灯芯燃烧的噼啪声。

荀彧沉默许久,或许是为了安慰,也或许是为了表示还有希望,他又给出了另外一个『答案』,『明公,臣以为……如今骠骑田制,之所以能推行,在于……「地广人稀」是也……』

曹操愣了一下,旋即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地广人稀」……好一个「地广人稀」……』

没错,地广人稀。什么『人』稀?

荀彧没有明说,但是意思也算是表达无误。

曹操大笑,也同样不是在笑荀彧,而是在笑眼前这荒诞而绝望的处境。

他麾下最忠诚的谋士,其根基之地也开始不稳了。

曾经支撑他争霸天下的柱石,现如今正在瘟疫、饥饿和斐潜那该死的『种田』方略下,从内部开始风化、动摇。

『治大国,如烹小鲜。』曹操显得有些疲惫,用手揉了揉额头,『吾欲治其乱,却受制于灶台之腐朽,旧釜之纠缠……而斐子渊……另起炉灶啊……』

理解归理解,但是眼下要做的,却不是光理解就能够逆天换命的,依旧需要做出实际的行动。

曹操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他必须做出抉择,一个无比艰难,却可能关乎存亡的抉择。

是倾尽全力,在瘟疫彻底击垮大军之前,在后方士族离心离德之前,赌上最后的本钱,向南线骠骑军发动一场猛攻?

还是……

『今后钱粮,恐怕是难了……』

曹操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疲惫。

他刚刚下达了向颍川、汝南再次加征粮秣和抽调后备兵员的严令。

但命令是一回事,执行是另一回事。

地方坞堡紧闭,士绅以『流民四起,恐有民变』、『存粮自保』为由,对郡府的征调令阳奉阴违,派出的征粮吏甚至遭到不明身份的乡勇驱赶。

征调来的数目杯水车薪,远不及损耗之速。

兵员也是应征者寥寥,即便强行抓来的丁壮,看着营中地狱般的景象,眼神里也只剩下麻木和死寂。

颍川,这个他引以为傲的乡梓,人心已如溃堤之水。

『明公,』荀彧的声音干涩,『颍川……恐已不堪重负。强行征敛,恐……恐生肘腋之变。』

就算是豫州颍川毛多肉厚,也挡不住只在一个地方薅啊!

现在都薅秃了!

关键是斐潜在河洛『种田』的信报,如同一张无形的告示,贴在每一个豫州士族的心头……

以前反对斐潜,是因为反对斐潜的新田政,但是眼瞅着曹操不行了,若是再跟着曹操,这些士族就难免担心在被曹操榨干最后一滴骨血的同时,连着原本的土地也化为焦土……

而骠骑提出的三档投降待遇,也让这些人心中嘀咕。

上档风险太大,下档亏得太多,中档应该刚刚好。

所以在骠骑军到来之前,如何最大程度的保全资产,以期后效,自然就是这些『人』心中的最为紧要的事情了。

至于曹操的输赢成败,与他们何干?

对于荀彧的陈述,曹操没有立刻回应。他闭着眼,手指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知道荀彧说的是事实。继续压榨下去,不等骠骑打来,内部就可能先崩溃。

必须要给予豫州,颍川,甚至更为广大的山东区域的士族家族一些『希望』。

虽然曹操取得了在嵩山线的一定胜利,但是这不够!

曹操深深的吸了一口鸡汁豆腐干,『彼有新灶,吾有旧釜。旧釜虽朽,然亦可烹!新灶虽良,然断其薪,未必不能一战!寻得此薪,自可破其新灶!』

荀彧他知道曹操所说的『薪』是什么——

也就是荀彧说得『地广人稀』!

是在新田政推行中积累的矛盾,是那些被剥夺了特权的旧豪强心中潜藏的怨恨,是快速扩张下可能出现的管理疏漏,甚至是斐潜本人离开中枢后各部协调可能产生的缝隙。

这将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在越来越强大的骠骑军彻底覆盖中原之前,他们必须卡住其战车的车轴,抽出灶底的薪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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